慕容钦哲的声音轻薄的好像那一片云,拂过就没了任何痕迹,他像是在问齐歌,又像是自言自语。
“对啊,琴声……很美……很美的琴声……,公公没有听到么?”
有些人是永远束缚不住的,因为他的灵魂从来都尽享自由。
齐歌听的顿时身上汗毛竖立!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立即截断了慕容钦哲的感叹,道:“慕容公子,在下还有事在身,这几株九重葛还轻您多多费心……”
说罢,转身快步向着院门走去,几步就将慕容钦哲远远扔在了后面。
刚一出门,齐歌一挥手,便挥来了那早就候在院旁的小宫侍。
“你昨夜在这宫中听到琴声了?”
齐歌脸色铁青,完全不像初初入这院门时气定神闲的模样。
“没有啊——,哪有,祖宗,昨夜小的不是陪着您一直在昭耕殿外伺候么……?”
齐歌紧抿住双唇,带着随从快步往回走,像是要摆脱什么,生怕自己被缠住一样。
琴声……?
夜里……?
这宫中已然多年夜里没有琴声了……
上一次有的时候……
他懵了一下,目光一跳,突然想起方才他初见慕容钦哲的时候……自己眼中的影子。
似曾相识……?
和谁……似曾相识?
齐歌奔走而出慈恩宫的殿宇,在宫中的石板路上疾步而行,向前望去,远处一座宫殿的牌匾,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那牌匾之下,一个早已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影子也一点儿、一点儿的清晰了起来。
常明涟——
是他……?!
怎么会是他……?
齐歌猛的站住,深深吸下了一口差点儿呛死自己的冷气。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二十多年过去了,齐歌已经两鬓泛白,从一个不更事的少年熬到了御前总管的位置,而面前之人,却还依旧是当年清芬流霞、朏魄初放的模样。
闇澹迷雾中,他那件紫晶海珠百鎏雀婆娑华服灼眼刺目,那是大梁帝国只有身居侧王的人才能够穿着的礼服。
瀚海海底的千载海珠,苍梧山峰的万年紫晶,百只鎏金色孔雀羽翼织成的华服,穿着在这天下间独独一人身上……
勾魂摄魄,只是轻轻一眼,便令人终生难以忘怀。
若是平心而论,这常侧王对自己是极好的。
当然,还有皇子晟,也就是如今的——大梁帝王。
那时皇子晟虽说是嫡长子,但以常明涟受到先帝宠爱的程度,替换皇子翰为太子似乎也并非难事。先帝迟迟没有册封他为侧王,想必是早已动了诞下第二子再立为男后的心思,这是大梁千古未有的隆宠奇谈。
那时他们年华正盛,总觉得来日方长。可……未料想,生命的陨落,太快了。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过凡人一躯而已。
不过短短几个平凡的日夜,一切,都被历史抹去了。
一场妒杀之后,长燕宫里从此二十多年……干干净净,毫无生息。
齐歌停了半响,又朝着那影子走了前去,他望着那影子,没有踟躇,慢慢的,穿过了那股日光下的迷雾。随着步伐,缓缓的,击透了那个身影。
人与影交织穿透的一刻,齐歌不堪的闭上了眼睛。
冤屈……万古难赎的冤屈啊……
昼夜交替,在这清辽皇宫中,恒久有那永夜不寐的冤魂……
纪连晟坐在桌前批折子,灯烛跳跃,帝王的生活其实千篇一律枯燥繁重,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均是如此。
对比平日,今夜有些不同的,是纪连晟突招了顾铎来,有事询问。
顾铎还从来没有在深夜里陪着帝王这么一一审吏部的折子,紧张又兴奋,目光闪的比早朝时还j-i,ng神。
这么些年后,皇帝终于开始大刀阔斧对朝臣做调整安置了。
幸事、幸事。
身为两朝重臣的顾铎很清楚,皇帝意在大权独揽就必然搭建自己能与母后抗衡的台班子。郭太后虽说常日人在后宫,对这前朝权柄可是从没有放松过。
两虎相争……?顾铎琢磨着:呵呵,不,是龙虎相争。
“陛下……真有意派璋王封疆?”
合上最后一本复议的折子,夜已经深的厉害,顾铎在皇帝身旁正襟危坐,身板儿笔直的一看就不负太学儒士虚名。
纪连晟不置可否,只是看他。
顾铎面有疑虑的谨慎谏道:“璋王不比其他诸王,曾带兵北上,战功赫赫,若是真这么一去……”
皇帝和璋王之间这池子浑水,没有人敢轻易去趟。不过是个拿着俸禄糊口的饭碗罢了,谁还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纪连晟心想这顾铎还真是个老实人,别人避之不及的话题,他张口就来。
“你怕放虎归山?”
纪连晟笑笑,从椅中站了起来,走到桌前,伸手轻轻摆弄着山石架上的一盆迎客松。
“陛下……”
顾铎一听就知道纪连晟心里也是清清楚楚,刚想劝,只听皇帝道:“你并不了解璋王。”
嗯……?顾铎盯着面前清癯却掌管天下的帝王。
“知道……怎么让他不反?”
纪连晟的目光落在那盆小松嫩叶上,这松枝为避石而盘旋虬曲,却从来不怕浮云蔽日。
顾铎在想对策,这么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璋王,谁又能轻易动他一动?
“对他好。”
纪连晟看了顾铎一眼,说的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