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一个人在离营地不远处,于树下凌风眺望,群山如黛,雄关已远,一缕缕山岚浸透晚霞,柔似天幕间的一挽红纱。
此时连秋上应该已经抵达云南属地,开始重整政权了罢?他想。连秋上的存活成为了云南最大的一个变数,最好是利刃斩新草,能够在今年对云南用兵,迅速了结这场军备拉锯。然而黄河这边的民力和军力还要看天,如今正是两河多发旱涝的时节,如果能够平稳度过这个春天,朝廷征到足够的粮草和士兵,那是可以的;如果在夏天以前不能,那么就失去了今年的战机——秋天,还要防止马肥时节西凉兵的进犯,不宜南北两端均拉开战线。
他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性,不断权衡种种变数将会带来的后果,这时,背后传来娇怯的声音:“大宗师。”
国师稍稍侧过脸,云飘飘迈着小碎步走来,朝他见礼。“飘飘参见大宗师。”
云飘飘这一回学乖了,她晓得这位国师性子清冷高洁的同时,内心也十分强硬,跟他来任性耍赖的那一套行不通,所以这次她收敛了许多,不仅规规矩矩跟他见礼,从口吻态度上也恭敬许多。
国师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云飘飘,又转了回去,淡淡:“何事。”
云飘飘心里一个咯噔。她这次来,其实是因为顾柔。
自从云飘飘汉中回来求着国师,搭上北军的顺风马车之后,待遇就没有来时跟连秋上同乘那么好了,中尉石锡完全不管她是不是太尉的女儿,竟然给她提供的车驾住所都是最普通的等次,连吃饭都和士兵们吃得一样,云飘飘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住行军的艰苦,可是她自己应承过国师,要跟着军队走,就要守军规。
北军的将士一个个训练有素冷酷如铁,并不因为她是洛阳第一美人就优待她三分,她原本心里不满,但也只能忍着。可是从昨日国师回来起,她惊讶地发现和国师同乘一车的女子竟然是顾柔!
她原来不是坐囚车的么?
看着顾柔坐上了国师的宽敞马车,而且石锡、宝珠,乃至国师的身边人对顾柔的态度都十分宽和,再看看自己仍然坐着一辆狭窄的硬座马车,云飘飘的心情震惊不平衡到了极点。自己身为洛阳第一美人被这般冷落、无人问津还是头一回,这不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么!
所以她今日趁着顾柔不在,找了个空隙,来好心劝劝国师。
云飘飘清了清嗓子,娇声问道:“大宗师,飘飘前些日连日求见您,您为何都避而不见。”
国师薄唇轻启,蹦出一个字:“忙。”
言简意赅得让云飘飘又噎了一噎。
云飘飘拧着柳眉,露出不怎么高兴的埋怨情态,不过她生得美,就连撒娇也是甜甜的,并不惹人讨厌:“可是飘飘看见大宗师日日同那顾柔闲逛,也并没有在忙些什么。”
国师负手而立,声音云淡风轻:“云姑娘,你爹没有教过你么,当有人和你说忙,是因为他要留时间给更重要的人。”
云飘飘一窒,登时脸上像被人火辣辣拍了一巴掌,禁不住露出几分羞恼的神色来:
“大宗师,以您尊贵的身份,和这等出身的女子太过接近,这样会招来外界不必要的误会。”
“本来便不是什么误会。”
云飘飘呆住了:什么意思?
“本座看中她了,正欲得她欢心,这区区马车令她坐一坐又何妨,便是以后本座的床也可以让她随便坐的。”
国师的声音清雅凉润,优美舒缓,不疾不徐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使得云飘飘如花似玉的脸颊更红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极端的恼怒。
“你!你连你家族的声誉都不顾了?”她不敢置信。
“慕容家世代以来男子忠贤,女子纯良,本座想以顾柔的品性,一定会很好把我慕容家的家风传承下去。”
什么,他竟然要还要正式纳她入门第?云飘飘气炸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这么生气。虽然,她一心喜欢的是连秋上,但毕竟在没有认识连秋上的时候,她也曾被这位国师的天人之姿倾倒过,而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不屑一顾,她云飘飘都追不上的人,顾柔凭什么?!
云飘飘按捺怒火,声音尖利了三分:“飘飘前来,是好心想要提醒大宗师,顾柔一会儿勾搭世子一会勾搭大宗师您,绝非心地纯良之人。飘飘是为大宗师被蒙蔽而忧虑,既然大宗师您一叶障目,飘飘也就无话可说了!”
“那姑娘正好可以闭上嘴,把连秋上拿来同本座相提并论之人,不值本座一谈。”
“你!”
她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对待,国师这般云淡风轻的口气蔑视她,比一个泼妇在当面抽打她的脸还要疼痛!她素来自恃高贵,若是一个普通人冒犯她她不屑于一般见识,可是国师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当面无视她,将她当做粪土看待,简直像一柄利剑无情划破了她的自尊!
云飘飘气得双眸含泪,嘴唇哆嗦,扭头掩面地跑走了。一路上经过旁人异样的目光,和士兵们的指指点点,她羞愤得全身发抖,心中愈发地憎恨起国师来。等她当上世子妃,有你们好看!
可是她忽然又想到,即使当了世子妃,也在偏远云南一隅,哪里赶得上这权倾朝野风光无两的当朝国师呢?
想到这边,她气得眼泪哗哗直流。早知道就让顾柔那个贱丫头跟着世子罢了,起码同在一个后宅,她是妾,自己是正室,还可以拿捏死她!
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