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老头白须鹤发仙风道骨,在数九寒冬里竟然毫不畏寒,只披一身单薄宽袍,远远瞧过去,宽袖盈风,衣裾如云,更添几分大气凛然和缥缈虚幻之感。
这破开寂静行在乱葬岗旁的车队不过寥寥十数个随从,车梁上垂悬下来的暗绿流苏也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式样,车辕车轮上亦无勋贵之家的特殊标记,那几个软甲随从的佩剑由微锈的黑铁打造,阳光下泛出坑坑巴巴的斑驳光泽,勉强唬得了意欲为非作歹的歹人罢了,实在算不得有多金贵。
然而虽然平凡如斯,薛沉璧却能循着蛛丝马迹隐隐觉出这车队的不同来。并不算宽敞的马车车前迎风招展的暗色帏裳上,花纹绣法虽然并不绮丽,但那实则是魏国一年仅上供大周五匹的乌缎,因色彩过于阴暗晦涩,故而极其容易被人认做是寻常百姓穿戴于身的黑布。
即便薛沉璧辨不出那价值连城的料子,单看启岳先生便就明了了。能令名扬四海,学富五车的启岳先生屈尊降贵亲自迎接的大周贵人,也唯有侯里的那位贵人。
见白发老头蹙眉细细打量他们三人,目露怀疑和计量,高个子魏人一只手仍不忘扯着薛沉璧褴褛衣襟,咧开嘴巴巴笑道:“听说你们大周有句古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老爹也瞧见了,是这贱妇不守妇道令我们兄弟颜面扫地在先,如今不过行家法惩戒贱人一番,龌蹉家务事实在同老爹没干系,烦请老爹领着你的主子快些走,莫要令这腌臜没皮的臊贱妇人污了尔等贵人的眼睛!”
魏人这一番话颠倒是非黑白不谈,还生生污了薛沉璧的名声,薛沉璧两世为人被骂什么的都有,却从未被人这等羞辱。退一步言,她被人骂骂也就算了,可若日后她和上次一样同这身子的正主再调换回来,若正主和姜鸢一样睚眦必报受不得半分委屈,那她岂不又招惹了个麻烦?
相通个中利害关系的薛沉璧拢着衣衫声泪俱下驳斥魏人“你们这群魏国蛮子休的得胡言乱语,我乃含玉宫的姑姑,亦受二殿下庇护,尔等主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灌了□□弃在这等凶煞之地,又令你们羞辱于我,想我一介身家清白的含玉宫姑姑竟要受制你们魏国渣滓手中,我宁可咬舌自尽也不愿受此折辱!”薛沉璧慷慨激昂地痛诉魏人作恶多端,藐视大周国威。
启岳先生默然瞧着面前衣不蔽体的女子,脏乱发丝下她嗓音嘶哑,神情激愤难抑,说着说着竟不觉泪流满面,她擦了擦眼睛,面上却现出决然神色,启岳先生心中顿时一慌,便见那女子直直朝着侯爷驾乘的马车处撞来。启岳先生慌忙令属下拦住了这位烈性的姑娘。
仔细品味这女子的话,虽不甚完整,仍能得知面前这两个大汉不是良善之辈,从面容轮廓能断定是两个魏国的宵小之徒,且这女子还自称是含玉宫的宫人,不提其他,但凭此一条他也要查出此事。
薛沉璧被两个生得健硕有力的随从拼死拦下了,她使出了猛力做戏,半途果然生生给人截下。不料因用力过猛,她一头撞进了随从怀里,那随从肌肉紧实堵得她额角生疼。被撞的随从似乎也有一丝慌乱,连忙挥手拼命要避开她。
薛沉璧低头一瞧,大红的滚边肚兜:“……”
薛沉璧顿时羞窘不堪,慌里慌张就要掩住裸.露的肌肤,启岳先生肃然道:“姑娘无须担忧,老朽自当为姑娘做主。”
魏国大汉听此,见情形不对正要慌不择路逃走,被眼疾手快的启岳先生令属下扑过去牢牢捆住了手脚,再动弹不得。
高个子魏国大汉愤愤朝启岳先生啐了一口,喋喋不休咒骂道:“死老头,你竟敢绑老子!若是被我们魏姑娘和主上得知了,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大周人别以为自己享我们魏国的供奉就为所欲为,告诉你,我们陛下……”
高个子话音未落,就被矮个子恶狠狠踹了他一脚喝骂:“嘴上没门把的蠢货!底都给你这蠢蛋掀了!”
薛沉璧心底一阵痛快,帷裳一角却微微一动,帘底生风卷出一团龙涎香之气,薛沉璧被这气味惊得猛回了头。大周上至帝王臣子下至百姓商贾无数,那么多人里,唯有一人敢用御供的龙涎香,此人却能得此香料甚是耐人寻味。
帘底抛出件衫子,衫子从帘后越出,如同一只被人猛然剪断了线的风筝,姿态肆意又飞扬,衫子精准地落到薛沉璧肩头,将她微露的胸口登时遮掩得严严实实。薛沉璧如蒙大赦,紧紧裹住了那件宽大的衫子,衫子被香炉熏得暖烘烘的,袖口领边上还沾有馥郁的龙涎香,仔细一嗅,香气袭入鼻尖,又从心头弥漫开来,薛沉璧浑然不觉周身寒冷,四肢酸疼。
启岳先生原本只是想诈那二人一诈,两个大汉果然着了道,竟被吓得立时就要跑路,还是心中有鬼,带回去定要细细盘问。他将目光移向薛沉璧,温文有礼道:“姑娘是含玉宫的人,也算有缘,我们主子身子不便是以就不见姑娘,姑娘且等会儿,后面的马车就快要跟上来。天寒地冻,还不知又会遇到什么歹人,姑娘若是信得过老朽,不妨同我们一起,届时老朽定差人将姑娘送回含玉宫……”
薛沉璧捏紧衫子感激不已:“奴婢在此先谢过启岳先生了……启岳先生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启岳先生闻言一愣,似是不知薛沉璧竟识得自己,试探问:“姑娘识得老朽?”
自然是知晓的,伙同容庭算计于师兄和自己,这等“恩情”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