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除了龙靖羽,再无人可用不成?
他神情扭曲了一阵,紧紧抓着软榻,像要将那扶手拧碎,却很快冷静下来。龙靖羽断然不可再用,老臣若是庸碌无能,自可启用年轻臣子。新科举试中,不乏才智绝顶之辈。
他早该忘了这个人。
与大臣商议到了半夜,仍然毫无头绪。自借兵云间国三万后,若是再遣援兵出城,南朝兵力不足,京城空虚,若有人犯上作乱,定是十分危险,而且路途遥远,远水难救近火,到了天关,兵疲马倦之下,又如何再战?
几个大臣相顾默然,除了建议出兵攻打贺城之外,也无良策。甚至还有人提出与北燕和谈,但见萧钧天神色立变,一块研了一半的墨砸了过去,那人脸上登时一片乌黑,再也无人敢提。
此时已到三更,于是君臣用了膳,直接上殿早朝。
退朝已是未时,仍然未能决定是否出兵天关。萧钧天心中焦躁,午时只吃了一些,再也吃不下。晚上看到案前一叠奏章,更觉烦闷,最上面那一本却是极厚,翻开看时,不由顿住,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向身边的宫人道:“这奏折是几时送来的?”
那宫人行礼说道:“这是适才过了太子殿下之手的奏本,太子让人立时呈上,请陛下亲阅。”
“传旨,让太子和赵莼赵大人立刻进宫觐见。”
那宫人见他眉头舒展,登时也眉开眼笑,笑吟吟地领旨退下,萧钧天仍然翻着那本奏折沉吟。赵莼在奏折中说,北燕兵力实不足十万,此乃奇袭诱敌之计,并且列了几点原因佐证,慕容离不惜倾尽全力攻占贺城,是想震慑南朝,迫得南朝不得不与北燕和谈。奏折对北燕境况了如指掌,便如常年住在北燕的人做写,而且目光锐利,端是令人惊叹。朝中之前虽然有人提出这一疑点,但却毫无实据,彼时人心惶惶,还有人对三个月前借兵云间国之举颇有怨怼,若非前一夜朝中重臣都已知道皇帝的心意,只怕早有人建议和谈了。
萧钧天当时尚在为龙靖羽的事心烦意乱,未曾想到这一点,如今想来,慕容离故意到龙靖羽面前搬弄是非,必是想让他震怒之下杀了龙靖羽,出兵征燕,那时便正中了慕容离的下怀。
萧棠在东宫,自然比赵莼来得快些,一刻钟后已奉召进殿,向他行了君臣之礼。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棠脆生生地道。太子衣冠果然使得萧棠看起来成器许多。萧钧天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棠儿免礼。”
萧棠谢恩后便垂首站到一旁。
“北燕如此无礼,我朝自不可再姑息。依棠儿之见,该当如何?”
萧棠徐徐说道:“儿臣以为,北燕进犯天关之意,赵大人所言极是。北燕既然意在和谈,想必很快就会提出条款,不如照赵大人的意思,按兵不动。既然北燕兵力不足十万,秦将军弃贺城不顾,但兵力尚未折损,想必是暂避其锋锐,缓而图之。
萧棠问对时必称赵大人所言如何,可谓谨慎谦虚之极。萧钧天微微颔首,说道:“棠儿可知,北燕所图为何?”
萧棠欠身说道:“儿臣不敢妄言。”
萧钧天凝视着萧棠半晌。他说不敢妄言,可见在心里自然也是想过的,只是“不敢妄言”而已。慕容离的心思虽然诡谲,所思所谋实是令人防不胜防,但无非是为了北燕江山,如今攻城,想必也是觊觎南朝沃土。
正在沉吟时,已有黄门宣赵莼进宫了。于是两人之间又开始静默,直到赵莼进来。
赵莼比萧棠大了几岁,虽然平时恭敬有礼,但侃侃而谈时神情飞扬洒脱,但萧棠却一直是沉默的,若不问话,他便绝不回答。
以前未曾觉得,如今两个少年站在一起,单看神情,反倒像是萧棠大了几岁一般。萧钧天虽觉奇怪,但想到奏折之事,便将此念放到一旁,开始询问赵莼奏折中所议之事。
一阵凉风吹来,星夜下,树影婆娑,摇落千百瓣花雨。美人长袖轻卷,香风熏人欲醉。
秋桂坊的后院里,笙箫乐声中,慕容离侧身躺在榻上,端起一杯酒,星眸半闭,长睫微垂,悠然说道:“何方高人大驾光临,不妨下来一叙?”
乐声骤然停止。枝繁叶茂的树上一阵轻微颤动,一个矮小人影飘然而落,背负长剑,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众女子看到有人忽然出现,已有人小声惊叫起来。
殷九落在慕容离的榻前,神情有些被人发现的尴尬,目光不敢与几乎半裸的女子对视,只看着桌前盛着美酒的玉壶上,轻声说道:“南朝悬赏捉拿的刺客,想不到竟然还敢留在京城。”
慕容离哂然道:“还在悬赏捉拿么?现在到多少两银子了?”
殷九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老实回答道:“一万两黄金。”
“一万两黄金折合不过七万多两纹银……他也未免太小气了点……”慕容离喃喃自语,“亏了啊……”
“……”
慕容离看着沉默的殷九,微微一笑:“九公子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没什么。”殷九脸上微红,“只是想来看看你。”
慕容离朗声大笑:“好!我也正想与你喝几杯!”他命人取了碗筷,为殷九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殷九也不说话,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两人连饮了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