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书微微一愕,很少有账务未结清就要求抽借据与抵押品的,可是,如今贾府算是给他收债工作开了张,且是一个满堂红,上来就是一百万,这让他在皇帝面前的压力锐减。
论理,他应该给这个方便,且贾琏愿意签下新的借据,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顾尚书皱眉,为何要这般麻烦呢?难道是荣国府的抵押品有什么特别?
顾尚书顿时眼珠子活跃起来,可是,他若是强行扣押,有些说不过去,遂道:“重新签订借据没问题,必竞你已经还了大多数欠债,这收回抵押品就有些问题,毕竟你们债务没有完全结清啊?”
贾琏对他的好奇心早有防范:“只为那抵押品是我祖父当年跟随上皇得到的殊荣,如今祖父不在了,祖母年纪大了,便日日记挂催促晚辈,让早些把祖父的遗物赎回去,莫做个不孝儿孙。”
“晚辈也是没法子,加上如今兵祸连连,国库空虚,晚辈受到皇上格外恩宠,即便是民间礼尚往来,晚辈也该有所回报,只是晚辈才疏学浅,大事做不了,也只有急皇上之所急,把自家的债务还了,略尽寸心,晚辈这也是取个巧,既满足了祖母的愿望,也算是报答皇上的恩宠了。”
顾尚书闻言动容,贾琏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颇有忠义之心。
顾尚书心头一热,笑道:“这也成,不过,按规定,你得有五万银子的抵押品才成。”
贾琏早有准备,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锦囊双手奉上。
顾尚书这一回亲自接了过去,打开看时吓了一跳,竟然是荣国府的房契,敕造荣国府几个字正是御笔亲书。
顾尚书面露难色:“这太贵重了,且贵府邸乃是御笔敕造,抵押五万银子,未必大材小用了。”
贾琏面露苦笑:“不瞒大人,晚辈手里除了这个值些钱。余下再无价值五万银子的抵押品了,说句让大人见笑的话,晚辈这次还债,连祖母与我夫人的嫁妆也借了,还请大人行个方便,晚辈保证,不出两年必定还清,不叫大人为难。”
顾尚书沉默片刻,一拍案几:“好,念在你举家还债的份上,我答应了!”
贾琏闻言喜极而泣,躬身大礼:“多谢大人垂怜,晚辈的祖母今后能够安享晚年都是大人的恩赐,这份恩情,晚辈牢记在心,没齿难忘。”
尚书发话,下面的人自然不敢违拗拖延,不过一刻,贾琏便签订了新的借据,收回了抵押对牌与他祖父祖母亲手签下的借据。
贾琏一朝心愿得偿,立马告辞:“多谢大人恩义,让晚辈得以完成祖母多年的心愿,大人恩义容后再报。”
且说贾赦这里回得府去,想着那一车车的银子,心里疼得慌,很是烦闷。想着那一年正是因为老公爷拉住他商议替忠义亲王筹措银子的事情,结果,他的长子出事夭折,虽然长子不是老太太老公爷亲手杀死,却也是他们多管闲事所致。
如今,又害得琏儿举家还债,老太太借国债赎嫁妆,却逼着凤姐把嫁妆拿出来还债。这是夫妻情谊也罢了,又欠了王家的外债,虽说是送的,将来琏儿必定要还,情谊可是不好还啊!
想着荣国府欠了一屁股债,这些年府里这些人,一个个胡吃海喝安享富贵,偏偏自己的孙子生出来就要受穷,凭什么啊?
贾赦心里憋了一股邪火,进了府门也不家去,一阵风般飙进了荣庆堂,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贾母面前,捶地大哭:“老太太啊,我这脸今日都丢光了啊,您到四九城里去听一听啊,外头都知道了,我跟琏儿借了儿媳妇的嫁妆还债啊,老太太啊,您说我这个长辈没给儿孙留下半分家产,却给儿孙们招来这样的灾祸,我不是个人啊,我没用啊,我只会窝里横啊,别人家一个个吃香喝辣,我的孙子出世就要受穷啊,老太太,您说我这偌大岁数拖累儿孙,是不是烂柴无用啊?”
贾母闻言气得脸色铁青,贾赦这是骂她啊,老公爷签下八十万,其余都是她签的借据,贾赦明面骂得他自己,其实是责骂她这个母亲拖累了儿孙,拖累贾琏。
贾母简直气懵了,将手边东西胡乱往贾赦身上砸:“孽障,畜生,忤逆不孝,五雷轰顶啊!”
“哎呀,气死我了!”
“鸳鸯,鸳鸯啊,这里住不的了,收拾东西,我要回金陵去……”
贾母这里滚在鸳鸯怀里撒泼哭诉,忽听贾赦一声嗷叫:“哎哟,哎哟……”
贾母抬头,眼见贾赦捧着脑袋就倒了。
贾母没想到贾赦牛犊子一样的身子,说倒就倒了,一时间吓得愣愣的不知所措。
贾赦爱宠书香,墨香两个吓得搂着贾赦哭起来,一个说:“大老爷你别死啊,别死啊……”
一个哭:“您不是说家里精穷不要紧,二奶奶手里有银子,不愁一家子会饿死吗,您老怎么就先气死了呢?”
这边贾赦一晕死,贾母顿时吓愣了,也不哭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贾赦直挺挺死了一般,心里直发慌,她还没死呢,贾赦竟然死了?
贾母不敢深想,浑身颤抖起来,伸手推鸳鸯:“扶我过去!”
鸳鸯道:“奴婢去吧!”
贾母腿发软,闻言点头:“好,快去摸摸你大老爷,看看……”
一众丫头都吓坏了,鸳鸯也很怕,却是大着胆子上前,伸出玉手往贾赦鼻子下面一探,结果冷飕飕没有一丝热气儿,鸳鸯啊的一声尖叫:“老太太,大老爷,大老爷,他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