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一善先是笑,而后一脸警惕,抓着手中的一尾鱼,道:“眼力不错。不过,你若是打着来我大孤山,还要我招待你们的主意,那就自求多福吧!老夫这里可不是青灵坞,鱼只有一条,你若喜欢,可看着我吃。”
白马眼珠子骨碌一转,计上心头,用力点头道:“好啊!”他先去找了一捧枯草,他把草铺在地上,却不自己坐,而是坐在邢一善对面,一本正经道:“我平生最爱就是吃,眼下吃不上么,闻闻也是能饱的。”
邢一善不理白马,自顾自地处理手中的鱼。
施水瑶和徐弃尘跟在岑非鱼身后走了过来。
白马手一指,告诉施水瑶干草是为她铺的,得了云波娘子好一顿夸赞。
岑非鱼说话开门见山,道:“邢前辈,白马是我大哥的遗孤。”
邢一善手上的菜刀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继续刮鱼鳞。
岑非鱼:“他是我最珍视的人。他幼年遭逢巨变,漂泊零落数年,先被匈奴人毁伤身体,再于危难之际,得一位高人指点。那高人是天山祆教其中一派的老麻葛,因自知命不久矣,便将毕生所修的真气,全数度至白马体内,封存在他气海当中。”
邢一善处理好了鱼,开始腌制,终于得空与岑非鱼说话,搭了一句:“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没事可别来烦我。”
岑非鱼正准备怼回去,谁想白马抽抽鼻子,忽然发问,对邢一善说:“您腌制鱼肉,就放这几位香料?”
邢一善被戳到痛处,一吹胡子,怒道:“这荒岛上可不就只有这几味香料?你有能耐,你倒是给我变出别的来!”
白马一笑,伸手凌空胡乱画了几道符,喊:“胡椒——来!”
岑非鱼从袖筒里掏出一包胡椒。
如此几次“施法”,香料虽已齐备,但余者总觉得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自然,除了邢一善。这位佛面医仙见了香料,直视垂涎欲滴,一手拿了过去。
虽然邢一善称赞了白马的法子妙极,但仍表示鱼只能自己吃。
“谁还稀罕你那点东西?你都是沾了我家白马的光,才能吃到这些好料。”岑非鱼倒不指望几包香料就能买通邢一善,那香料都是白马爱吃的,他才时刻备在身上,准备走到哪里、做到哪里。
邢一善对岑非鱼,可谓是又爱又恨,既想要吃他做的东西,却又不能为了吃食违背自己金盆洗手时发下的誓言,故而一脸郁卒,道:“来了又不是给我做菜吃的,谁稀罕你来?老夫命不久矣,你小子少来烦我。”
白马仔细打量了邢一善,看他一头白发整洁发亮,面色红润、双目炯炯,一派仙风道骨,哪有一点“命不久矣”的样子?打趣道:“二爷那天教了我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他说着,望向岑非鱼。
岑非鱼同白马心有灵犀,一说就懂,道:“鹤发童颜,就他这样么。”
白马点头笑道:“对,鹤发童颜!当时我还道世上没有那样的人。今日看到邢前辈,这才相信,还真有所谓的鹤发童颜呢。您精神头这样好,自然是会长命百岁的。”
邢一善被灌下一碗mí_hún汤,小胡子一翘,不再说赶人的话了。
岑非鱼见邢一善有所松动,趁机开始说:“白马十三岁开始习武,俱是自学,无人指点,从不知练功的宜忌,运气的方法亦有错漏。如此三年练下来,弄得内息杂乱。”
邢一善把鱼放到石板上,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随口道:“洗髓就是。《易筋经》《洗髓经》不都是你佛门的经典?”
岑非鱼又说:“若是常人,洗髓也就是了,可他幼时被匈奴人伤了肾囊。好在他当时年纪小,动刀的人手下留情,长大后也恢复了。但毕竟伤过,坏处总是有的。肾囊受损,令他元气大伤,体寒,经脉淤塞不通。我让他停了祆教的《光明神诀》,改学佛门的《无量寿经》,想着要强健经脉,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看着倒不像,莫不是诓我的?”邢一善看了白马一眼,又摇了摇头,“学武做什么?学来打打杀杀,不如不会,左右有你护着。”
白马失笑,道:“纵使我就是一个弱女子,是他的妻,亦不可事事仰仗他。若他什么时候移情别恋,我岂不是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再说,我父是赵桢,我祖父是赵铎,我可不能愧对赵家。”
邢一善嘲道:“你爹是谁,与你是谁,有何干系?”
白马答道:“老虎总不会生出一只狗,您说是不是?”
邢一善被噎住了,只能答:“话是这么说。”
白马抱歉地笑了笑,正经答道:“逝者虽已不在,但我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他们的英魂寄居在我的灵台中,只要我好好活下去,活出个样子来,那便是将他们的生命与意志都延续下来了。我觉得,我并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的眼看到什么,我父亲、祖父,他们亦可看到。希望前辈也能明白。”
邢一善眼神一闪,道:“说来听听。”他叹了口气,“反正鱼还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