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一张臭脸铁青,一言不发,但是“你、要、再、不、理、我、就、跟、你、绝、交”几个字仿佛刻在脑门儿上。
阿茶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是吃饭了吗?”
陈遇留下一句闷哼,就走了。
宋岐笑着摇了摇头。
陈遇在庭院里又闲逛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委实不大光彩,决定再去一次,挽回颜面。
只是再去的时候发现账房里已经没人了。
他走进去,翻了翻桌上的本子,宋岐的字迹工工整整的码在上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了宋岐的身影。
他正蹲着身子,帮着洗菜。
修长的指节熟练的屈伸,卷起半截袖子,露出一段干净的小臂。
陈遇有些没想到,想上去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走了。只是对他又有了一些不同的看法。
天空渐渐闪烁了些星光,一大屋子的人聚在一桌吃晚饭了。小小的琴林镇,小小的猪肉店,炊烟起又灭。
桂伯坐在桌头,其余的人围坐两边。宋岐和陈遇坐在一起,阿茶见状,硬是要贴着宋岐。阿花见状,憨笑着坐到了陈遇身边。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农家土菜,倒也清甜。吃了饭,大家都坐着听宋岐讲外面的见闻。从秦淮南下姑苏杭州徽州,北上中原长安关东,西行云梦巴蜀……他的声音清透明亮,娓娓道来。
陈遇竟不知道他去过这么多的地方,侧着头听他说话,也入了迷。
更深漏断,院子里的人也都早早回了屋子休息。
宋岐一个人坐在楼顶吹凉风。
阿茶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要待几天?”阿茶问。
宋岐道:“我还未与朋友商议,不过也就这两天。”
“这样啊。”阿茶失落地托着下巴,“哥哥的故事都好有趣啊,阿茶听不够。”
宋岐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阿茶道:“我要是也能游历四方就好了。”
陈遇也顺着梯子爬了上来,只是刚露头就看见阿茶又与他黏在一起,心中不悦,便未坐过来,只是远远地坐在梯子上看着他们。
宋岐轻笑道:“我亦曾羡鸟儿飞翔恣肆无拘,而今孤身在外,飘零无定,再好看的景色,也只是徒增寂寞。”
陈遇心里嘟哝道:怎么就孤身了,我不是人吗。
阿茶替他问了出来:“大黑哥哥呢,不是你的亲人吗。”
宋岐垂下眼睫,并未做声。
陈遇脖子一伸,生怕自己漏听一个字,不料额头磕到瓦砾,梯子晃动,重心一个不稳,连人带梯子一块儿从楼顶倒下去了,一声惨叫。
宋岐:“……”
陈遇和宋岐住在一个屋里,两张窄窄的小床紧挨在一起,两套铺盖干干净净地叠放着。
宋岐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瓶子,从里面倒出些金黄色的药油擦在陈遇的额头上。
指尖跟翡翠一样冰凉,陈遇抬眼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想问他刚才之后说了些什么,想想又太矫情,还是作罢。
宋岐问:“爬梯为何如此莽撞。”
陈遇道:“梯子年久失修。”
宋岐道:“哦,那我还要替梯子向你道歉哦。”
陈遇白了他一眼,道:“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宋岐道:“这些银子,加上你我身上这些碎银,可撑个十日左右的口粮,路上再找些野味凑合,也差不多可以到秦淮。”
陈遇撇撇嘴道:“哦……”
看他的有气无力的眉毛,宋岐问:“一天就舍不得走了?”
陈遇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若能像他们一样过一生,倒也快活。”
宋岐道:“王爷生在帝王家,想要什么有什么,莫不快活?”
他苦笑道:“谁说想要什么有什么了……”
宋岐也知道他说的是沈若,便不再多言,收起药瓶,躺进被窝里,沉声道:“衔知困了。”
陈遇吹了油灯,也躺了下去。
河汉迢迢,星辉透过窗撒落到宋岐的脸上。陈遇悄悄的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遇轻声道:“你为什么去过那么多地方?”
沉默持续了很久,宋岐才开口:“家道不幸,自小就跟着母亲四处讨生活。”
陈遇很感兴趣:“你母亲呢?”
宋岐犹豫了一阵,笑了笑,道:“我母亲是娼妓,死在男人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