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摇头:“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小苏公子五岁时和太子吵架,生气跑了出去,发作倒在雪地里。之后得太子悉心照顾宠爱无双,又常常服用适当药材,这十多年再也没有发作过。”
太子并未吩咐过他不能说出去,老太医并不亏心。
苏小洵将那玉瓶里的丹丸倒了一粒给太医,颓然坐倒在弟弟身边。沈轻侯已经听出这件事情大不寻常,太医才一出去,就过去问苏小洵:“怎么回事? ”
苏小洵口唇颤抖,良久才道:“这是母亲给的。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带着,原来小砚也没逃过。”
五十七
沈轻侯看他脸色实在白的凄惨,握住他的手:“太医方才说,只要小砚被宠爱无双,辅以适当药材,这病就不会发作。何况过去也有十多年没事,你不要太害怕。”
苏小洵甩掉他的手,抱紧苏小砚,贴着苏小砚的脸柔声道:“小砚,小砚。”苏小砚已经安稳下来了,一手捂着胸口,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的哥哥一眼,叹息:“我累,哥哥你别抱我这样紧。”
苏小洵把他放在床上,苏小砚只是合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过一会竟像是睡着了。苏小洵轻轻叫了他几声,不见他答应,用被子小心的把他肩颈处都围好。让人送了两个暖炉来摆在床前。
室内的光线渐渐黯淡,沈轻侯转头看窗外。初升的朝阳已经被乌云蒙住,外面经淅淅沥沥的下了秋雨。看这天色,竟像是一会还有大风雨要来。
苏小洵离开弟弟,到窗边去看外面天色。沈轻侯自身后轻拥住他,苏小洵撑住窗沿。天地忽然变色,雷霆霹雳,仿佛混沌的世界自中间炸裂开来,暴雨倾盆而下。
苏小洵缓缓坐下,依在窗边,雨点混杂着冰雹砸在窗户上。室内温暖如春,外面已经是萧瑟不辨天地了。
通常这样的大雨,都只能维持一时半刻。今天竟下了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停歇的痕迹。稻麦斋是行宫偏僻的陋室,房前已经汹涌成河。
大风雨中一辆马车奔驰而来,正好停在屋前。崔楷题和平时照顾苏小砚的童子宫紫裳一起自车上跑了下来。只不过从屋外进到屋内,就已经被淋湿了大半的衣服。
他们两个跟沈轻侯见了礼,给苏小洵行礼时,苏小洵浑然未觉,站在窗边,竟然没有回头。宫紫裳急着去看苏小砚,跑到床前。苏小砚脸色雪白,连嘴唇上的颜色也都褪了下去。宫紫裳吓的整个人打了个冷战,情急忘形,伸手去摸苏小砚的脸。
崔楷题与太医熟悉,迳自去问他。过了片刻进来,对苏小洵道:“苏大人,太子嘱我将小苏公子移到三思宫去。”三思宫是皇子来行宫的住所,朱昭明因为要过两个月寻常百姓日子,没有住在那边。
苏小洵转过身来,笑了笑:“怎么移,这病吹不得风,就在这里吧。暖炉摆着又不冷,我看也没什么事情。到那边无非屋子大些,难道人就好了不成。”
沈轻侯见他竟然笑了,心中一阵恍惚。他一直觉得苏小洵与自己中间总有些隔阂在阻挡。如今虽然近在咫尺,感觉上是真的远在天涯了。
崔楷题向来最畏惧和苏小洵说话,太子的命令不可违,苏小洵若不肯自己也不能执意。苏小砚的旧疾发作他也是心惊的,拱手道:“下官要回去禀告太子,先行告退了。”转身奔出门外,马车在大雨之中离开。
宫紫裳伏在苏小砚的床边,握着苏小砚的被角哀哀哭泣。今天太子娶太子妃,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等待。虽说在太子的执意下办简朴,帝后仍驾临太子府,朝廷三品以上官员有一半出席,气派恢弘。整个太子府中,唯有他是伤心的。跟着崔楷题来到行宫,没想到苏小砚住在这么简陋的房间里,还生着重病。
中午的药熬来,苏小洵把苏小砚扶起来,喂他喝了下去。药有催人安枕的作用,很快苏小砚就睡了过去。苏小洵在他的床边看了一会,竟然转身走了。外面的雨已经小些了,风却更大,吹的他的衣服裹在身上,像是整个人都能被刮走。沈轻侯暗自担心,远远跟着苏小洵,看他只是回了房间,也跟了进去。苏小洵并不赶他,脱了鞋子躺在床上,过一会微不可闻的细密呼吸声传来,竟然睡着了。
雨小了之后又夹杂着些雪花,这时是深秋初冬之交,第一场雪在此时落了下来。宫紫裳一个人守着苏小砚,默默的抱膝坐在床边。等到雨全部停下,半空中都漂浮着细雪,天已经黑的透了。
太医煎的药送来,宫紫裳不敢像苏小洵那么喂苏小砚喝下去,太医自然更不能。两个人相视茫然。宫紫裳轻轻拍苏小砚,低声唤他醒来。
外面门的声音响动,朱昭明大步走了进来,宫紫裳急忙下去拜见。朱昭明站在苏小砚的床边,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苏小砚。良久,披风上的雪渐渐化成水滴落在地面上。
五十八
宫紫裳捧着药碗,低声道:“太子,药快凉了。”朱昭明像是从梦里被唤醒,整个人惊了一下,他示意宫紫裳起来。自己碰了碰那药碗:“已经凉了,去再煎一碗,凉了太苦,小砚不肯喝。”
太医进来躬身,朱昭明挥手让他不要说,转身迈出卧室,将卧室的门牢牢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