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那位嬷嬷的话,她颤抖着回过身,扬手便朝着自方才起一直立于她身后的章邯掌框而去,“……我走之前,你怎么承诺我的?”
她的手心疼得发麻,只因,章邯没有抬手将其格挡下,而是硬生生承下了这一记耳光……
他想,兴许这样,她会好受些……却未曾想,在那记耳光落下的同时,她会惊觉,最该受那记耳光的那个,是她,而最该死的那个,亦是她……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只要留那丫头在身边,早晚有一日会是这样的结果……明知如此,却始终下不去狠心,只因,与那样的环儿相处,便像是回到了过去简单的日子,便如一切祸事从未发生过……
而今,环儿死了,曾经的她亦随着一同死去……
“小姐,环儿不怕死,就怕白死,若真有一日环儿去了,小姐为环儿伤心一下下就好,当然,能哭一哭是最好的啦,嘻嘻……”
那日夜里,当年她自街头带回那个傻丫头后的这段笑言涌入脑海,让她直觉心口臆紧……
在那段日子里,她渐生迷失,甚至于忘记了反击……
罗网的手段很是高明,知道在这等时候下手,她会很乐意配合……
要挑她落单的时候很难,但却也并非无隙可寻,又一次孤身前往细作营的路上,她被人逼至崖边,眼望着脚底下的那道悬崖,似乎在向她昭示着,只要纵身一跃,那便万般皆是身后事了……
“中车府令是准备在我死后给我安上一个叛离潜逃的罪名,才会突发善心地让你们给我挑了这么个山河秀丽的地方作为长眠之所么?”
对于她的问话,自是无人作声回应。
她失笑之余,尚在思忖着是自己主动往下跳呢,还是教他们逼着跳下去……最终,她选择了后者,身上若不挨上几剑,怕是任谁都会更愿意相信她是自尽身亡的。
所有身后之事皆已安排妥当,黄泉路上她不会孤单,该来的,一个都不会落下,然,她唯一错漏了的变数,是章邯,以及在他统辖之下的影密卫……
此时本该与公子扶苏同在边关的他会现身于此地的缘由,着实令她费解……而此刻的她尚且不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将会在六年后由隗念一语道破,更是因而成就了让她走向张良的首个契机……
罗网与影密卫两方交战的结果,自是两败俱伤,然,罗网之中多是死士,而今被派来的,皆属此类,遂而,无论战况如何,他们在死前,是定要拖着她这个任务目标一道的。
对于这份拼死反扑,她自是乐意奉陪,却未料会拖累了章邯与她一同落崖。
崖面的斜陡程度自不必说,望着那被带落的沙石径直坠下,直至消失,她想,这或许便是他们二人的下场了,而唯一的不同不过就是尘土与肉泥的区别……
“章邯,尽忠尽到要陪我一道去死,你也算是千古第一忠臣了。”仰着头望向紧拽着她手腕的那个男人,她话中满是揶揄。
“……你给我闭嘴!”
“放心,再过不久,我便是想不闭嘴都不成了,现下,你好歹要让我说个够本哪!”
从未想过影密卫拿人用的铁链还能救人,然,对于崖上寥寥几个存活的影密卫而言,他们重伤之下能做的太过有限,怕是拼尽全力也只能救上一人……
“你的手下们可快撑不住了,”眼见着铁链不住下滑,被挂在悬崖半壁上的感受着实不好,以致她不得不再度开口,“以他们对你的忠心,定然不会放手,而你却迟迟不松开我,是准备拖着他们一道下来?”
她原以为如此便能迫他将手松却,却未料他会以匕首横断铁链,瞬即之间,他们纵向疾落……
……
……
崖下是一方水潭,幸得于此,他们方才没有性命之忧,甘墨身上大多仅是轻微的碰撞擦伤,然,章邯却因着下落时独自承受了崖壁尖石树杈带来的重创,致使昏迷不醒。
她极为费力地将他拖上岸,凝睇了他半晌后,不自觉垂眸,无奈叹声,其后,方才拖着一身的湿漉,去寻找生火之物……
解下各自的外袍,将之烘干,其后用清水为章邯清洗臂膀及背脊上的伤口,撕下裙角处干净的衣料,续而为其包扎伤口。在她这番举动下都未能痛醒或是闷痛出声,可见其伤势之重……
……
眼见着便要入夜了,为防狼群出没,她续而将章邯拖入不久前寻见的一处山洞内休养生息……
……
夜半之时,章邯由重重迷雾中醒转,睁眼环顾一周,发现所在山洞内并无他人,心下当即一紧,遂而撑壁起身,拖着重步向外行去……
月色微寒,带着些许凉意,以致眼中所见之物都带上了几分不实的朦胧之感,直至不期然撞入眼际的那一幕景象让他神思一震,瞳色微紧,甚还有些微晃动……当下覆眸,踵足回身,却忘了自己重伤在身,以致下盘不稳而单膝跪倒……
“知道自己伤重还出来,你嫌命长么?”带笑回眸,她双腿浸在水中,本该散落在腰间的青丝,尽数侧归于耳畔。
他亦未有困窘,顺势而坐,眼睑微掀,回视月色下的那抹倩影,“……落到了这般境地,你竟还笑得出?”
“现下的处境,”她眉间稍抬,续以反问,“不好么?将来我可是打算挑这么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