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夜色深浓,雅阁内暖意漾然,然,便是在这等温惬情状下,那道围绕在这重重人事之间的坚冰愈发严合积聚……
“墨儿,原谅我……”
“我明白的,你为了家族,连相恋十载的情人亦能割舍,更莫说是我这个闺中旧友了……”她深知,走到这一步,无论她说什么,皆已注定无法全身而退,“不如念姐姐来告诉我,这之后,将会发生些什么?”
“……”隗念不由沉下眉眼,“我已派人去请公子了……”
“便是说,我只余一刻钟的自救时间了。”幸得不是半盏茶……
残念掠过,她抬手轻揉眉梢,稍稍凝回渐行渐散的神思,续而轻撩眼帘,声线在药力的作用下,不自觉地染上了娇媚之音,“念姐姐难道就不怕,我在榻上唤错了人?”
“公子的进言与儒家的存亡息息相关,除非你想毁掉这唯一的助力……”
还真是机关算尽、虑无不周呀,只是……
“念姐姐就这般笃定,我至今,仍是完璧之躯?”
心口一突,隗念尤为震惊,以致话在唇间凝滞了半晌,方才挣脱而出,“那是……何时发生的事?”
“该是两年前吧!”她略费了些思量。
“……那个人,不是公子?”
“重要么?”默了须臾,她淡声道:“罢了,念姐姐只需谨记,我早已失了与公子并肩而立的资格。”
就在话声落定之时,阁内的主仆二人甚为惊愕地相继软下。
“墨儿,你——”何时……
她抬臂紧撑着桌案,慢缓直起身子,声嗓亦因着那份无力而弱下,“念姐姐,我向来不是个会任人宰割的人,这迷香,只会让你们昏睡半个时辰罢了。”
偏眸扫过已然倒地的侍女,隗念强锁住最后一抹神思,“……是你方才把玩鼎杯之时……”深知她们会密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遂而一手将她们的视线引至同一点,一手趁机弹出了散神香么……墨儿,你真当是……
……
对于甘墨而言,面若无事地走出雅阁才只是一个开始,在雅阁之外的那处地界,方才是真正的荆棘地,若是体力稍有不支,为守卫发现,怕是逃不过被送到公子扶苏枕榻之上的命运,若是教李斯赵高一党察觉,恐难不被趁虚而入,介时,还不知是怎么个死法……
至于当下,她的双腿愈发泛软,如此看来,前者的可能性或许还会高些……
如是想着,她微生烦乱,以致未能注意到映在庭廊拐角石道之上的那道愈趋愈近的英挺身影,就这么撞上了来人的胸口……
脚跟蓦地后移,立退两步,这一折腾,让她顿感思绪既沉且重,头脑更是止不住地犯晕,不得已之下,她双手紧扶着墙面,竭力撑稳身子。
满是凉意的月色下,她缓而抬首,那双在他记忆中尤为净澈澄淡的水眸中,此刻盈满的,是早已染就的氤氲之色,对于这等突如其来的境况,他在那一刹那,顿感无所适从,甚而有些不知所措。
在那人映入眼帘的那一刻,甘墨端的是哭笑不得,微缓过些气力后,方以轻声淡嘲,“怎么每次,你皆会在?”
他瞳色微暗,稍稍侧偏去些许眸光,“……还能走么?”
“怕是不行了……”言间,她轻缓晃首,以图稳住所剩不多的清明。
章邯紧了紧眉首,未再多作言语,直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身形一晃,瞬即之间便离了这方院落……
整座将军府内,要说安全且能让她藏身的,唯有章邯的住处。虽说是男子的卧房,她倒是呆得甚为心安理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份本该有的惬意的缺失……为此,她覆眸默思,想想也是,此时药性尽数发作,自己的身子正处于最为躁动的时候,如何还能有那份闲惬之心……唉,突然有些想念张子房的好处了,如若他在,这个时候,该美其名曰责无旁贷,直接扑上来了……
……
这不想他还好,一念及那个男人,便会如顺着藤曼摸索般,自然而然地忆及那夜的种种厮缠,真真是在燥火之上泼了桶烈油……遂而,阖眸入眠是不可能了,只能将心绪迁转他处。
眼望着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的章邯,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真是奇了,你此次竟未通禀公子。”
没有错过他背脊处转瞬即逝的僵直,她调笑一声,“莫不是正准备去?”
“……要还想呆在此处,便给我老老实实闭嘴。”
“现下若是要我闭口不言,那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让我永远闭嘴得了……”
“……夕言在哪?”言间,章邯回过身,正对榻上之人。
“自然是墨家据点了。”
“……”
“我这般时辰还未回去,言儿定然坐不住,但墨家的人必不会让她轻举妄动,当下……”她水眸微兴,凝思片刻,随即颔了颔首,“兴许已经被捆了,”话间微缓,她眸中沉烈交织着的情丝迷欲为笑意所冲淡,“我不可能让你有机会再围剿一次墨家据点,偏又不想往小圣贤庄去,遂而,”她身子微倾,嫣唇浅弯,“今夜,你便要辛苦些了。”
章邯默了片刻,淡问:“你在细作营的那些时日,此类药物的试炼,当属寻常,纵是不能持住全副神智,但至少,该当稳得住三分清明,怎会无力成那般模样?”
听罢,她眉心蹙起,心内泛疑,“你掌管的是影密卫,怎对细作的受训历程这般了然?”
“……”心头赫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