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什么温柔慈悲的人,很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心下却记得,在这个人面前的时候,绝不能这样。
“无咎……”他喉结微微一动,“小僧做过的每一件让你不高兴的事情,都愿意重新改过。你若还生气,若要骗我,便骗吧。我都信。”
那些话不知从他心底的哪处而起,一腔热血那般不管不顾的说出来,自尊骄傲都顾不得去想。只是看见了这个人,便像是葵花向日积攒了很久的辉光,只等有一日能像现在这样倾洒出来,说给这个人听到。
也许,在无数寂静无人的夜里,有个人望着某扇窗户里的灯火,将这样的话默默练习了很久很久。
只是见了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就像天亮以后,露水会消失不见。
晏无咎脑子里混沌模糊,眨着眼睛看着他,又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闷还是嘲笑。
“和尚你……你现在几岁?”
若真智障成了个小朋友,晏无咎再阴险记仇,也不会这么不挑的。
焚莲站着不动,静静看着他,眉目像檀香浸染一般疏淡沉静,眼神却似月光湛然不散。
他双手合十,掌心是那朵晏无咎所赠的半开的荼蘼,低声轻轻道一声:“阿弥陀佛。”
宝相庄严,出尘禁欲,却五蕴不清,六根不净。
晏无咎怔怔地看着他。
从上次梦见他,晏无咎就发现了,焚莲生得很好看,只是往日威重凌人,让人留意不到他的相貌。
用那句著名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话少面瘫表情冷,眉目犀利刻骨刀。
这人当和尚真是可惜了。
晏无咎回过神来,似笑非笑。
若是一般人,看在他傻了的份上,也就算了。
但晏无咎铁石心肠,没心没肺,绝不会忘记雪上加霜,再补一刀。
毕竟万一很快对方就恢复正常了,岂不是白白错过这次报复的机会?得抓紧时间作死。
“现在知道错了?我想想看我们从哪里开始算账的好,毕竟你欺负我的事情太多了。”
想起那记了满满一册子的仇,晏无咎就笑里全是刀,一点笑也藏不住:“比如仗着我的武功不如你,大半晚上不睡变着花样让我在这里罚站,认不认?”
焚莲思索了一下,认真说:“虽然小僧不明白是何缘由,但檀越主若是不高兴,也可以原样罚小僧的。这里风景很好,小僧还可以替你看着院落里的花木。这样很好。”
认错态度果然很不错,晏无咎看他又小小顺眼了一点。
转念一想,不能这么没有原则,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他软化。
这秃驴现在越好说话,等他醒了反弹的就越是厉害。得抓紧时间,及时快乐。
晏无咎极力回忆了一下,对焚莲最坏的印象,恶狠狠地说:“记不记得,汜水河畔第一次见面,你掐着我的脖子……”
焚莲目光一阵茫然失神,一瞬凌乱矛盾的画面交杂闪过……漫天的槐花……晏无咎的脸……与此刻极其相似的矜傲凶狠的表情。
他抹去晏无咎脸上的花露……他毫不顾忌的吮咬晏无咎的唇……他替晏无咎抚平领口……他毫不在意撕扯晏无咎的衣物……他逃走了……他俯下身……
意识陷入虚虚实实的恍惚里,仿佛无数刀光剑影凌迟,只要想要看清就一齐刺向他的脑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伸出手,想告诉那个人,他从来没想让他不开心。他只想保护他的。
身体里另一个他却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用冷漠的声音告诫他:
——不能靠近他,你存在就会伤害他。你身体有毒,碰到就又会害死他。
“我会、害你。别靠近!不能靠近!”
晏无咎看着这和尚突然之间面容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冲击,血线溢出来,摇摇晃晃地后退,靠在那株荼蘼树上,一点也不在意满枝的软刺,只是反复呢喃着同样的话。
唯独一双暗沉的眼睛,深深地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像是恶犬盯住它的禁脔。
焚莲皮肤刺破的地方,却源源不断生出透明的枝蔓来,转瞬吸食了这星星点点的血色,那月白僧衣上便开满这纤细的淡如粉色的彼岸花。
仿佛月色化作花枝疯长,吞了那和尚。
场景妖冶又吊诡。
晏无咎不由吃了一惊,无意识皱起眉头。
“喂,和尚你没事吧?”
他跳下栏杆,想要伸手拉起那又疯又傻的和尚。
“别过来!就站在那里别动,求你,至少这一次听我的话。”
焚莲的目光放空恍惚起来,像是发热说着的呓语胡话,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心里空落落的。方才,无咎说我们是情人,我心里下意识很欢喜。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并不懂得该如何待你。”
“我想知道,我们从前是如何亲近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