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自己的身体绷成弓弦那样耸起腰背,发射出去她手里的木桨把柄。她把这件
沉重的役使几乎做成了一种听凭自然的的顺水行舟。那是一种谋者人,成事天的
命定感,她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畅快。
就是这样拼命,她都没能挽回来她男人的力气。连她那么一阵一阵的疼着,
一阵一阵潮涌一样淹没下坠的女人都感觉出来,她不光是在划桨,她是在推动拉
扯住身边那个沉重的男人,要不他早就落到了鼓点后边。她也不能指望监工女奴
能够放过她和他。女人一直听到鞭梢落在身旁那扇肩背上的钝响,她听到他沉闷
的憋气忍疼的声音。现在她觉得那人跟自己贴挤在一起的肌肤战抖的厉害,而且
像金石一样寒冷。她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缓过来以前,他
就已经会被活活打死。
可是她没有办法。不管是谁,手脚被铁链锁到一起,关进这样的舱房里被人
用皮鞭逼迫着,不停摇桨,谁都没有办法。呆在这里面不管谁死在谁的前面都只
能算是天意吧。男人在休息过两个时辰以后,有时会变得振作一点,但是以后又
会再一次发作。整段夜行的航程里希望与绝望交织,等到第二天的中午以前,舱
顶挂的小黑板上一五十二的后边已经跟上了许多正字。她自己挨到的也不算少。
其实在天没全亮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失掉了信心。她感觉到那件能够代表她的意
志,一直像铁块一样充满自己心脏的事情变得绵软而且暖和。它像从坚冰中突然
流出的温泉一样难以形容,但是也难以阻挡。她的泉水流及之处使所有紧密的结
构变得松弛涣散。她觉得她早就应该无以为继的,她坚持下去没有理由。这个想
象的停滞可能很长,也可能很短。她是先听到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然后才感觉
到疼痛。她的感触也被温水浸润到更加迟钝了。而后是本能接管了她的手臂,帮
助她从肚子上往前推出去桨柄。又像是另一个很长的瞬间。她在拉回船桨前又挨
到了第二下鞭打。
勇敢决绝的女人全身发抖,强忍住像是已经把肩背撕开裂缝,注入而且充满
了胸腔的巨大痛楚。她更要强忍住自己臂膀上的肌肉冲动。她要延缓自己的反应
速率赢取皮鞭,她要死在她的男人前边。而她的男孩那么强壮,也许在下一个双
日就会变好,而且他已经就快要做满十年了。
在珍珠海岸这样的大船里监工的女人久经历练,她们也在为自己的生存机遇
而艰苦战斗。她们同样拥有绝不稍弱于佰伍拾叁的经验,意志,和力量。鞭击
是由慢到快逐渐增加的,每一击的力量也从弱到强。第二次打击瞄准的是桨奴的
腰椎,这一下彻底破坏了她妊娠的肚子里脆弱的短暂平衡。她觉得是很多尖刀在
从不同的方向搅拌她的肚肠。女人的屁股飞一样的腾起到空中,尿液呈现柱状的
从她下体里激射而出,在她前排男人的背脊上溅射开腥黄的水花。
我不行了,我受不住了,女人想,她知道再下去会是接踵而至的连击,会返
回到背部上去打出一个交叉。她的胃会痉挛着抽成一团,胃酸会冲出口腔再呛回
气管,在整个身体里回荡着巨痛的同时还要反复不停的咳,呛,呕吐,那样的痛
苦太深入,也太绵长了,在女人想完这些之前她意识到自己手腕上承受的阻力,
那就是她的桨叶已经下水,她的气力已经又一次交融进入了大船的航程。
挨两下鞭子,推一次桨。她听到自己身后机械冷漠的女人报数声。佰伍拾
叁,两鞭。佰伍拾叁,两鞭。她又赢回了四个点数。只是整片肩背已经像是冒
出了烟,烧起了火苗。正是在那时候,她断断续续,隐隐约约躁动了好几天的肚
子里,开始了第一次火山喷发。
女人生产的阵痛帮助了她。她疼得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她凄厉的号叫盖过
了鼓声,身体各处挨上的雨点一样的皮鞭都变成了轻薄的浮云。如果她的双手仍
然被铁链牵扯着跟随船桨推拉摇移,那也许是她的狮子被她的惨烈痛苦唤醒,重
新恢复了力量。反正她的全部生命都凝聚到了肚脐之后,两寸以下的盆腔开口处。
她现在对于自己手臂和腿脚的动作已经完全无能为力,她也不再需要决心和意志,
她肚子里孕育的生命终于如约而至,准确适时地为自己的母亲开启了死亡之门。
冷静的女声在超过一下鞭打以后停止了报数。
在命运已经确定之后,佰伍拾叁仍然花费了很多的时间才得到死亡。在这
个双日的午夜之后女人被从船桨和木座上解开手脚,拖出到过道中间。负责施刑
的女奴隶们现在换上了带有尖刺的铁鞭。佰伍拾叁在阵痛和铁刺的双重打击下,
翻滚哭号着从舱尾爬到舱前,按照值班管理的水手命令,她在鼓架的支脚下被打
断了两腿的脚踝和膝盖,女人再被沿着走道拖行过一个来回,鞭打仍然继续,女
人全身的皮肉分裂破碎,支离起来,她蜷缩在桨奴们的脚边抽搐扭动的样子,就
像是一只血红色的刺猬。她应该已经前后两次的经过了佰伍拾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