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红妹走后,蔡小菲召集乡长副乡长们开会,具体落实迎接老首长事宜。蔡小菲邀请王梓明参加,说,你是乡里的老书记了,这次是来指导工作的,在会上讲几句,为我壮壮气势。王梓明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不合适,就开玩笑说,你蔡小菲的气势早就盖过我了,再说这是在你的地盘上,大家都听你的,我坐主席台上还有什么风光?充其量也是你的一片绿叶嘛。蔡小菲笑着说,我当你的绿叶好不好?绿叶和鲜花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啊。失去了绿叶,鲜花也得枯萎呢。王梓明知道她是话中有话,心里不免动了一下,但还是摆摆手说,你们开你们的,我出去随便走走,欣赏下咱们槐河迷人风光。蔡小菲说,慌什么,等开完会我陪你去走。王梓明说,不用了,一个人刚好可以静下心来感受风景。蔡小菲说,那好吧,时间不早了,别走远了,开着手机,省的跑丢了找不到你。
蔡小菲进去议室了,王梓明从楼上下来走到院子里,先抬头看了看院中那一株株参天白杨树。已经是初秋天气,白杨树的叶子开始飘落,一片片像凌空飞舞的胡蝶,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无的轨迹。想当年自己挂职来到槐河,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东西,一是尹红妹那身暗红色的裙装,另外就是乡政府院子里这些亭亭玉立的白杨树了。王梓明总认为,做人就要像这些白杨树,顶天立地,不惧严寒酷署,不为权贵屈膝,吸日月精华,看世事变迁,在喧嚣尘世中守住足下的一方净土,其何乐哉!但树能做到,人要想达到这个境界,几乎就是不可能。人生如一条滔滔大河,奔腾不息,泥沙俱下,每个人都被推着往前走,身不由己,你想停下来也是不可能的。大浪淘沙之下,去追求一方心灵的净土,去守住那份虚幻的纯真,显得很不现实。但社会又是现实的,不现实就是它最大的现实。
走到院中的水池旁,王梓明停住了脚步。水池旁边的杨树下,曾经停过张晓卉那辆庞大的悍马。闭上眼睛,仿佛正看到戴着太阳镜的张晓卉从车上跳下来,仰着一张笑盈盈的脸往楼上看。那时候王梓明正站在二楼的走廊里,两人的目光在交汇的一刹那,就已经说了一箩筐的知心话。想起张晓卉,王梓明的心紧紧地揪了一下,痛苦地几乎要呻吟了。杳无音讯的她,像是从人间蒸发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难道就这么狠心了断了吗?王梓明曾经以为张晓卉永远是张晓卉,永远把他看作她的“马”,但不现实的现实让他清醒过来,知道了人生就是如此的现实。她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吧,王梓明始终不愿意放弃这种幻想。他甚至设想了他们见面的种种,类似电影里的那些浪漫镜头。也许总有一天,自己的手机会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那边即使不说话挂掉,王梓明也能感觉出她就是张晓卉。
院子里的南边,高洪曾经居住过的小院还在。小院中的核桃树已经长大了,枝桠伸出了墙外,仔细分辨,可见青黄的果子,可谓是秋实累累。这个真的是物是人非了。高洪那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以及柔软的卷发在眼前浮现,好像在说,梓明,你赢了。王梓明不敢再去望那座小院,转身往大门外走。高洪已经成为了历史,但王梓明心中背负的债并未完全卸去。不管怎么说,他不该得到最残酷的惩罚。王梓明尤其难以忘掉的,是高洪妻子带着孩子来槐河那一幕,孤儿寡母哭的那就一个凄惨。高洪的妻子已经改嫁了,孩子在省城上寄宿中学。王梓明一直想帮助下她们母子,但又无从下手。
乡派出所还在院子东侧,灰漆的大门,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门前那棵曾经铐过张天师的大杨树已经没了,成了停车场,停着两辆车身斑驳的警车。好久没有去看张天师了,不知道是否还健在?他这种人可能就不会老。得抽空去看看他了。
刚出大门,王梓明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回来上了自己那辆途锐,熟练地开出了大门,往南拐上了回老家的路。
但他没有回老家。他来到了廊桥,那里曾经是他和笑笑约会的地方。王梓明把车停在笑笑的那辆甲壳虫停过的地方,从车里走了出来。他的嘴里念出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张含笑。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夕阳余晖下的廊桥沉默着,像是一直在等待什么。这么多年了,它一直以这个姿态存在着,在无言中诉说。它老了,也彻底破败了,这从它残缺不全的窗棂就可以看得出来。新的泄洪闸门取代了它,它失去了曾经很重要的作用;在它西边100多米处,一座水泥大桥上车流不息,没有人再愿意从它上面走过,甚至连来路都荒芜了。王梓明站在远处足足看了它有二十分钟,像是在聆听它的诉说。然后,他整理了下衣服,迈步走了过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西边山头的一抹黑云被镶上了金边,廊桥最高处也有了一带亮丽。有风从下游山谷中吹过来,丝丝的凉意让人感觉确实已经是秋天了。但王梓明的心里却揣着一团火焰。和风尘女子笑笑之间发生的故事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记忆里,就像揭开了一副尘封的画卷。可怜的笑笑!王梓明每每想起这个凄凉的女人,心里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好几天都缓不过劲来。再来看看笑笑,看看这座廊桥是他的一个心愿,但每次回老家路过这里,他都没有这份勇气。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