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侍奉师父广德主持前往赴会,在京中偶遇诸天教教徒,双方因小生衅,僵持不下。出家人本不该与人争斗,但看到对方再三戏辱恩师,他终是忍不住出手了。
“我原想教训他一顿,带回去向师父赔礼,打斗中扯掉了他的帷帽……”
黑色的绢纱下是梦寐未见的美丽面容。
只一眼,咫尺之距延伸为茫茫九霄,那美人立于青冥长天,恝然微笑唤醒春风,冰雪消融,百花烂漫。
只一眼,年轻的僧人灵台染垢,菩提枯悴,万种魔相皆由那惊世之美中脱胎,仿如千娇百媚的曼珠沙华。
只一眼,莲台无望,无间在前,他感到心猿动了,佛祖的妙谛渐行渐远,灵魂像稚嫩的赤子被放置到五浊恶世的欲、火中,就此万劫不复。
…………………………………………
“我、我罪不可赦。”
一阵急剧的怆痛袭来,穆天池再度落泪,但那已不是四大皆空的僧人的泪水。他多希望广济能狠狠殴打他,辱骂他,以便缓解锥心的罪恶感,可那慈悲智慧的长者一直平静地听他哭诉,眉间偶有焦虑,也是想分担他的痛苦。
“美色绮障,如梦幻泡影,总叫人神魂颠倒,难以自拔。这是你的心魔,能不能战胜它全凭你自己,其他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师叔……我真的很痛苦,求您救救我。”
这之前穆天池还能掩耳盗铃地伪装自己欺骗众人,今日被羊胜的惑心术袭击,在幻境中爆发本性,当时的种种罪恶丑态在幻术解除后仍完整保存下来,地狱火刑也在精神世界里持续,他委实受不住这熬煎了。
可惜广济爱莫能助。
“要是我把你关起来,不许你再见那个人,你会不会更痛苦?”
穆天池思量许久,心虚嗫嚅:“……我、我大概会想办法逃走。”
“那要是我告诉那人实情,让他以后别再见你呢?”
“……我会忍不住去找他,看不到他我会发疯。”
他答话的节奏紧迫起来,眼中执念像不灭的火。
广济苦笑:“魔由心生,你自己控制不住它,别人能耐它何?”
“师叔……”
“好啦,别哭了,师叔会替你保守秘密,这孽缘虽是你的劫数,却也是参悟大道的好机会,坦然面对它吧,等你真正了解色相本是空,放下执着挂碍,就能斩断烦恼,得证菩提,那时自会有人迎接你重归佛门。”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然人生本是欲海情天囚困的孤岛,谁能不染红尘,谁能独善其身?只好在体会痛苦的过程中参悟般若,追求涅。结局系在天平两端,一边堕落成灰,一边超脱永生,而心这唯一的砝码始终握在自己手中。
第51章 山中岁月之撒娇
碧落霁晴,皓月如洗,幽幽荷香分林度舍,淡淡萤火笑依花影,白天的血腥搏杀几成错觉。
商荣跑出院子,路上撞见老铁和那个送药的教徒,他们白天中了梦津散,后被教友灌下解药,醒来后惑心术也得以接触,听说自己受羊胜操纵,对同伴下毒放蛊,险些闹出人命,都感惊惶惭愧,此时见到商荣便忙慌慌上前作揖打躬,急着为日间的事赔罪。
商荣比他们还急,被拦住去路,马上一头扎进二人中间的缝隙,硬生生挤过去。
那教徒以为他在生气,担忧地与老铁议论,却见商荣急吼吼跑回来,拉住他问:“你知道我徒弟和师父在哪儿吗?”
教徒一时没理清人物关系,还是老铁反应快,殷勤地代为指路,领他来到一个柳荫围绕的小院落。
“陈真人和赵少侠在屋里待了有一个时辰了,也不知这会儿情况如何。”
就疗伤时间看,赵霁肯定伤得很重。
商荣忧心询问:“我徒弟伤势究竟怎样?”
老铁摇头:“我也没瞧见,听为他治伤的大夫说,他被利剑透胸,伤了心脉,我们这里最珍贵的伤药都用来为他保命了,先前气息已经平稳,又有尊师输送真气,应该能化险为夷。”
商荣那一剑刺得不深,但相思剑太过锋利,上面又灌注了强劲的内力,终究形成致命伤,眼下谁都没把握断言赵霁的生死。
心情犹如被水泡软的山岩,泥沙俱下,商荣觉得软软的风忽然有了重量,沉沉压在肩上,强迫他低头。
他委婉地赶走老铁,站在院门口守候,窗户里灯光微芒,宛若一棵刚刚萌发的还经不起风雨的嫩芽,气流极轻微的波动就能扼杀它,令人不敢接近。
风渐渐凉了,夜露悄悄爬上衣衫,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像跳动的弹珠跃过重重屋顶落入院中,敲碰着紧闭的门扉。
“天地人和,至福恒昌,夜半,子时。”
咯吱的门响轻轻啮咬商荣的耳朵,他随即挺起弯曲的颈项,奔向那透光的门缝,却被紧张这头拦路虎挡在了数尺外的台阶下。
心跳几乎撞破胸腔,捏在手里的衣角也早已汗湿了,他死死盯住陈抟的脸,匆忙解读上面的讯息。
对方的微笑好似凉水洒在他焦烫的心口,浑身毛孔舒张,浮起一层薄汗,快要绷断的神经转危为安。
“荣儿,你在这里多久了?”
“……刚来一会儿,师父,赵霁他……”
“他没事了,不过还得好好将养一阵子。”
陈抟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倦意,内功深厚的人呈现这种状态,必然消耗了大量内力,就算只字不提,商荣也能猜到这场救治多么艰难。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