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王初时的笑容可掬,已全然消失不见。
他目光沉沉如霭,如蛇一般盯着路萧,唇角一勾似有似无的弧:“说来也巧,我们凤国也有这幺个老猎户。一日从山林归家,被一只大虫盯上了。猎户无可奈何,只得将手头的猎物全扔给那大虫,最后不得已甚至割下自己的血肉喂虎。怎料兽性贪婪,不知满足,大虫吃了猎户的肉,还要再害老猎户,猎户不得已,遂持刀暴起,与虎搏命。王储看,这猎户的故事与那位老者相比,听着不更舒畅幺?流言毕竟是流言,夸张造作、耸人听闻常常有之,真相未必就如王储所闻。孤王从来觉得万事皆有因有果,王储切不能受片面之语蒙蔽。”
“听凤王陛下一番话,路萧实是长进不少。”路萧垂眉轻笑,不再纠缠,又抿下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茶真是醇厚浓酽,令人齿颊留香,一品便知是凤国的茶。”
凤王听他夸赞,心中稍霁,面露得色:“这茶因着茶叶尖上总有一缕白,得名雪顶,在我国也是极其珍稀的茶叶品种,今年供上的不过寥寥四盅。若不是王储前来,孤王是绝舍不得拿出来的。”
“如此,倒真是路萧有口福了。”路萧神情忽然有些羞赧和羡慕,“凤王也知道,在楚国,是绝喝不到这样的好茶的。楚国土地大多瘠薄,莫说雪顶这样的茶叶,连最普通的茶叶产量都极少。”
凤王呵呵笑了两声:“王侄莫要妄自菲薄,哪个国家不晓得,楚国水田虽少,游牧猎射却是顶尖的好?孤王正是知道如此,才希望以茶叶丝绸交换楚国马匹。”
“尊贵的凤王陛下,您此言差矣。”路萧放下茶杯,表情渐渐严肃,“凤国物产之丰饶,何止茶叶丝绸?珠宝、药材、瓷器、香料……样样都是珍品,拔尖的好。然而贵国却有法令,这些都禁止与他国交易。不瞒您说,哪怕是楚国黑市上,这些物品都极其少有,连比这雪顶次一些的茶叶,都卖到了百两黄金一斤,还是楚国商人拼死从凤国偷运回来的。”他顿了顿,苦笑一下,“至于丝绸,连我们王室都不过存了几匹。”
“凤王陛下方才所言,凤楚两国二十年来一直是友好邻邦,但直到如今,贵国却连与楚国互通贸易都不愿,这如何不叫我楚寒心!”
“凤国所拟条款,路萧已悉数看过,停战为凤王陛下与父王都想看到的,无可厚非。但……楚国想要的,虽并不严苛,条约上却丝毫未涉及,路萧便不得不提一提——凤国若是能对楚国打开商路,莫说区区四千万白银,凤楚从贸易中共同获得的利益,恐怕难以计数。至于货物交换,便更没有必要了。这是对两国都大有好处的事,还请凤王伯务必答应楚国的请求。”
他刻意咬重了“请求”二字,意思非常明显:若凤王不答应,便不是请求这样简单了。一时间,猝不及防的凤王表情有些僵硬了。
他哪里料到,这看似温和无害的俊美青年,竟是如此棘手的人物,不动声色间便给他挖了这幺一个大坑。
此时不应,楚国大军仍在凤国国境线外虎视眈眈;若是被迫应下,总觉是凤国吃了大亏,又怎幺也不甘心的。凤王心中咬牙切齿,面上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一直沉默着。
底下的凤臣,亦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路萧突然面色大变。
凤王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脸色苍白地捂住心口处,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指着那茶水断断续续道:“茶里……”
话未说完,一缕鲜血便顺着唇角流下。他身子一歪,在众人的惊呼中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凤王吓了一跳,见路萧吐血倒下,心知大事不妙,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上前要查看路萧的情况,口中大喊:“愣着干什幺?医官呢?!还不快来人救救王储!”
那一刻,他想到了国境外随时候命待发的楚国大军,不可抑制地感到惶恐不安。
白雁行从高台下一跃而上,拦住正要离开高台的凤王,身后的楚国使臣也纷纷上了高台,把脉的把脉取药的取药。
“凤王陛下,我们王储方才话中直指茶水有问题,这茶似乎是凤国所备,陛下有什幺解释幺?”白雁行对凤王怒目而视,话中隐含威胁之意,强硬非常。
凤王被这高大的将军震了一震,强作镇定:“凤国此时毒害路萧王储,对两国停战有何好处?这必是有第三方暗害路萧王侄,再陷害于凤国,孤王定会叫人查个水落石出!”
“陛下就如此武断?我看是不是他人所为,倒真是未必,”白雁行冷然道,“若王储有什幺三长两短,楚王震怒,我想后果定不是凤王希望看到的!还请凤王陛下早日给楚国一个交代!”
他这话一出,凤王便失了镇定,怒急攻心下,气得全身发起抖来 。一扭头,看见底下凤国的幕僚们全都呆呆地站着,顿时暴怒大喝:
“一帮蠢货!还不快去查!去请最好的医官来!若是王储出了什幺事,你们的脑袋通通别想留着了!”
楚国王储谈判中饮下茶水中毒,叫凤国乱作一团,人人自危,唯恐楚国不日便要开战。
凤王比谁都焦急,只差下令要处死那日备茶的奴仆,但究竟是何人下的毒,仍然毫无头绪。
飞往东宫内院的信鸽断了五日。
王储遇害、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了楚国。
楚王果然震怒,当即便